帮球员提高技术水平:游戏还有这种隐藏功能?

文:最后的防线

本文编译自Brian Blickenstaff的博客,Brian Blickenstaff是一位职业体育记者

上半场即将结束,我似乎无法阻止霍芬海姆U19队的前腰阿德里安·贝克持续破门得分。不仅如此,这种情况还连番出现,当他完成帽子戏法时,脸上的表情都从兴奋变成了尴尬——这种虐菜的经历让他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贝克18岁,他非常瘦,速度很快。至于我则31岁,既不瘦又不快。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比赛的场地并不是球场——甚至看不到真实的足球。一切都发生在在德国霍芬海姆足球学院的一间洁净的宿舍里——这场球赛实际发生在Xbox上。

一开始,根据我的判断,我认为击败贝克的概率很大,虽然如今,我玩游戏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过,作为油腻的老玩家,在谈到FIFA系列时,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事实上,当贝克还只有2岁的时候,我便成了FIFA的忠实用户。而且就像在现实中的赛场老将一样,我坚信,经验肯定是有用的。

如果给职业球员上手的时间和机会,他们在游戏中的表现要比我们普通人强很多;受此启发,作者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玩游戏是否可以改善球员的赛场表现呢?

但情况并非如此。贝克似乎能料到我的每个举动和部署——这真令人震惊。他一次次趁虚而入,只要我表现出一丁点意图,就会超相关区域大举施压。在整场比赛中,我只有极少的情况能控制住皮球,而且只要我开始传球,他就一定会设法抢断,甚至是在后场倒脚时也不例外。

对此,我只能猜测:也许贝克也是个FIFA系列的老手?但他矢口否认。也许是我手生了?情况同样并非如此。事实上,其背后还有更多原因。我不由开始猜想:如果他擅长《FIFA》,部分是因为精通足球呢?如果赛场经验提升了他在游戏中的思考速度,那么,这种影响又能否反其道而行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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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几年前,作为德甲联赛的顶级球队之一,霍芬海姆队的教练班子就在思考这一问题,他们询问了队内的心理医生扬·迈尔博士(Jan Mayer):有没有办法能让队员们的思考更快?随着比赛的节奏越来越快,教练们普遍担心,队员们可能有跟不上节奏的情况出现。

霍芬海姆队的心理医生扬·迈尔博士,他率先尝试利用游戏提升队员的赛场表现

迈尔博士非常惊讶。和许多体育界的心理医生一样,他工作的理论基础,都是源自蒂莫西·加尔威(Timothy Gallwey)1976年的著作《内心的网球赛(The Inner Game of Tennis)》,这部开创性作品讨论了如何“集中精神”、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进而帮助球员找到比赛感觉。至于如何加快思考速度,则是迈尔从未考虑过的,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短浅了。

尽管许多退役球员拒绝承认,但在过去的15年里,顶级足球赛事的节奏明显在加快。事实上,拿如今的足球赛和2000年的足球赛进行对比,其会发现其中的差异就像是当今的赛车和1970年代的赛车一样明显——虽然其中有相同的赛道、一样的规则、但速度却快了许多。不仅如此,足球球员的体格也更加壮硕,而在一些精英球队,队医还会对球员的伤病情况展开更有针对性的调理。

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了队员的精神世界。不久前,德国国家队的心理医生汉斯-迪特尔·赫尔曼博士指出:在世界杯上,德国国家队球员每次每次的控球时间已经从2006年的2.9秒缩短到了2014年的0.9秒——换言之,在短短8年内,留给球员的判断时间缩小了整整三倍。迈尔对此评论说:“如果比赛节奏更快,那么,赢球将不只靠力量和跑动——你还必须思考得更快。”

“您有没有听过卡内曼(Kahneman)的书——《快思慢想》?”

当被问及这个问题时,我们正在德国南部一座人口只有2000的小镇祖芬豪森,这里也是霍芬海姆队的集训中心——即迈尔博士办公室的所在地。当地离海德堡不远,在2004年,他曾在当地的大学取得了博士学位。而在他40出头的时候,也就是2008年,他来到了这座由农舍改建成的办公室,并成了霍芬海姆队的后勤人员。

《快思慢想》也曾被译成繁体中文版,对心理学感兴趣的读者可以买一本看看

《快思慢想》也是迈尔博士研究的基础,事实上,在他开设的“游戏实验室”中,各项工作基本都是围绕着该书展开。书中的观点可谓极有见地,完全值得人们倾注一生去钻研,甚至可以说,该书就是《宇宙简史》之类经典科普著作的心理学版。

按照书中的说法,我们所有人的思维体系都由“快思”和“慢想”构成,这两种模式互有差异。在书中,作者丹尼尔·卡内曼对这种模式描述道:

“前一种思维模式会自动高速运转,几乎和人的主观自觉无关,更不存在刻意的控制。

后一种模式则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与目标相关的、劳神费力的心理活动上——比如复杂的计算。它的运转往往与主观经验、注意力等因素有关。”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到职业球员身上——他控球时的表现,我们称之为“技术”,实际在年轻时便被融进了他的思维体系里。举个例子,当梅西把对方后卫耍得团团转时,他不会花太多时间思考该如何触球或控球——一切都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这就是第一种思维模式在起作用。在体能等硬指标领域,梅西也许和主流球员相差不大,真正让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能迅速理解球场环境,然后决定采取何种行动——更直接点说,梅西擅长的是迅速发现问题,并找出解决方案。

迈尔说:“对于提升专业运动员的思考速度,最有潜力的方向是加快他们的分析和思考速度,并据此做出正确决策和投入行动:这些都与第二种思维模式——即慢思考有关。”

事实上,心理学家们很早就发现,在“执行功能(译者注,Executive functions,这个心理学名词指的是人脑的一种认知系统,用来管理和控制工作记忆、注意力、决策、抽象思考等其他认知过程)”领域,顶尖球员的各项测试表现都出类拔萃,尤其是在创造力、目视跟踪、目标切换、工作记忆和情绪控制领域,这些球员的得分都非常之高。这种情况相当令人诧异,并颠覆了我们的认识——职业球员不仅肌肉发达,在某些智力领域也达到了你望尘莫及的水平。

但问题在于,通过训练,“执行功能”的表现可以提升吗?你是否可以通过专门的训练,改善第二种思维模式的表现?

答案可能是肯定的,这种训练的模式和电子游戏非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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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诞生之日起,电子游戏便长期被等同于儿戏。但它对我们大脑产生的影响,以及这种影响的意义却被公众长期忽视。

在过去五年中,全世界的心理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和测试游戏对人脑的影响。最新研究表明,顶尖的动作游戏——尤其是以《使命召唤》系列为代表的FPS游戏——玩家,和顶尖球员在“执行功能”测试中的表现有很多相近之处。另外,类似的情况在特种部队士兵和空中交通管制员身上也有出现。

说到这里,迈尔兴奋地递给我一系列学术论文,它们有着这样的标题:“论如何提升动作类游戏的反应速度”;“论动作游戏对认知的影响”;“视觉注意力的能力拓展——以电子游戏为例展开的研究”,如此等等……

迈尔对此评论说:“无论是处理信息的速度、还是切换多项工作的灵敏度,或是跟踪特定目标的专注程度……这些赛场上所需的能力都可以借助电子游戏得到提升。同样,我们也因为这种科学方法而倍感鼓舞。

在霍芬海姆,我们也对接受游戏辅助训练的队员进行了“执行功能”表现测试,结果和最初在“游戏实验室”中的情况一样,其中也表现出了明显的进步。他们处理信息的速度提升了大约2%,专注度指标则提升了10%左右。这些都有实验室报告可供证实。”

仿佛是提醒我们一样,窗户那边传来了轻敲的声音,循声望去,我们看到了一张紧贴着玻璃的脸。我们面前的这位球员是20岁的美国人罗素·卡纳斯(Russell Canouse),目前隶属于霍芬海姆二队,他现在来到了实验室——以便接受迈尔的心理训练。

迈尔于是递过去一部iPad,这位肩膀宽阔、身高5英尺10英寸防守型中场坐在了桌子上,开始专心玩游戏。当然,他玩并不是《使命召唤》——其中甚至看不到一把枪,相反,这里只有一些瓷砖碎片,其中除了三四片之外都是灰色的。片刻之后,其中的彩色瓷片融入了灰色背景中,并被迅速打乱、在屏幕边缘弹来弹去。当所有瓷片停止运动后,卡纳斯需要从中选出原来的彩色碎片——事实上,这是一项旨在锻炼记忆力和视觉感知能力的测验。

游戏结束后,卡纳斯向迈尔汇报了分数,迈尔则将他的历次成绩进行了归档。迈尔指着卡纳斯的成绩告诉我们:“他们不只是来这里玩游戏的,这是训练的一部分。”

随后,卡纳斯又接受了另一项游戏测试,这个游戏的画面被投影到了墙上,目的是让他记住短片中不同卡通动物的位置和类型,从而锻炼他的记忆力和视野感知能力。在我观察期间,卡纳斯点击了蓝色、黄色和红色的鸟类、水獭和乌龟。但期间他也犯了一个错误,这让他不由得轻声咒骂起来。

“这会对你的场上表现有帮助吗?” 我问道。

卡纳斯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专心盯着屏幕。游戏结束后,他缓慢而沉稳地说道:“我认为,如果你经常接受锻炼,肯定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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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近,科学界现在才开始了解“执行功能”的性质和作用,以及它们与处理现实世界中各种工作之间的联系。但许多问题依旧悬而未决。比如著名的心理学研究员托比约恩·韦斯特贝格(Torbjörn Vestberg)就提供了一些案例:“有人针对患小儿多动症的儿童进行了一系列相关研究,通过这些练习,这些孩子们的记忆力可以得到显著提升,但问题在于,这种结果针对的是有认知缺陷的人群。但如果你的认知能力是正常的,它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没有人真正清楚。另外,上述训练又能否提升成年人的各项认知技能?其结果依旧有待检验。”

瑞典心理研究员托比约恩·韦斯特贝格

另外一个问题,是游戏训练结果是否具有现实意义。具体来说,虽然在迈尔的办公室里,球员的得分越来越高,但这是否真的意味着他的认知能力提升了,或者其中提升的仅仅是游戏水平而已?

但在启动整个培训项目时,迈尔博士相信,受训者的认知能力会得到全面的改善。于是,在霍芬海姆队赞助商——SAP公司——的支持下,迈尔把附近建筑中的一所小房间专门改建成了旨在改善多目标跟踪技能的实验室。房间中包括了一部180度的曲面显示器,屏幕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这部显示器也被工作人员称为“螺旋(Helix)”,它原本是SAP公司用于进行虚拟会议的原型产品,后来被交给霍芬海姆队用于培训球员——迈尔声称,该产品是全球独一无二的。在屏幕上,不同颜色的虚拟球员会在模拟体育场的草坪上来回跑动,参与训练的队员则必须跟踪这些目标的轨迹。

在过去的几年里,几乎每个霍芬海姆队的球员都在赛季开始前接受了一连串评估分析,后来,那些得分偏低的球员和部分年轻球员都到“螺旋”前接受了训练。对此,最初有些人持怀疑态度,但迈尔表示,当他们意识到在赛场上表现最好的球员——比如队内的国家队成员塞巴斯蒂安·鲁迪得分很高时,他们的态度便改变了。

确实有一些研究表明,职业球员的技术水平和他们的测试表现存在正向联系,但迈尔同时也提醒说,他还不能保证,游戏训练会能100%提升球员的技术水平——至少现在情况如此。

霍芬海姆队的“螺旋”系统

事实上,就在几年前,迈尔的实验还曾被当成是某种伪科学。但情况不久便发生了变化。去年1月,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心理学博士托马斯·罗梅纳斯发表了一篇论文,其研究结果为迈尔的工作提供了科学依据。尽管这篇文章的标题有些拗口——“论三维多目标跟踪训练对足球运动员传球决策的影响”,但它却解释了虚拟训练对运动员可能的影响力。事实上,在“执行功能”的训练领域,它是第一项关于虚拟训练如何影响球员实际表现的研究报告。在研究中,罗梅纳斯按照和迈尔几乎相同的方法,在虚拟实验室选取一组球员进行了目标跟踪训练,后来他发现,与控制组(即没有接受训练的小组)和安慰剂组相比,他们的临场决策水平提高了惊人的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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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罗梅纳斯的说法,许多欧洲顶尖的足球俱乐部,比如法国的里昂和英国的曼联,都利用电子设备展开了多目标跟踪训练。这一切源自职业竞争:毕竟,如果训练存在滞后,今天球场上的尖刀明天就会成为全队的累赘——总之,尽管在人类思维领域,仍有许多问题等待解释,但为了在赛场上占尽先机,各个球队总是愿意试验。

心理研究员托比约恩·韦斯特贝格并没有读过罗梅纳斯的研究报告,因此,他还不敢断言认知训练的效果。他对我们表示:“也许大脑就像肌肉,你可以通过锻炼让肌肉增强,但无论如何,其中必定存在一个极限。”

韦斯特贝格解释说,有些人生来就比他人强壮,类似的情况对大脑也同样适用:“我不认为纯粹通过训练,你就可以跻身世界顶尖水平。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于是,我问韦斯特贝格:作为他曾经的测试对象之一——前巴塞罗那队的传奇球星哈维,他的球场技巧是否就可以归入这一类。

C罗和梅西等世界级巨星的成功不只有后天的勤奋,还有先天的优异条件——电子游戏训练可以提升球员的水平,但不能为球员克服一切不利条件

韦斯特贝格说:“我确信如此。虽然我不知道在德国的情况,但在我的国家瑞典,几乎人人都认为:通过训练和教育,你可以和天才并驾齐驱。不过,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你是世界巨星,你一定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某种天赋。比如百米赛跑,你就需要特殊体格才能跻身顶尖水平——训练不能让你做到一切。”

这也引申出了一个问题,虽然罗梅纳斯的研究表明,迈尔采用的训练模式存在效果,但它仍然留下了一连串问题:它的效果具体有多大?持续时间有多长?训练多久才最合适?等等等等……另外,罗梅纳斯的研究对象都是业余球员,人们仍不确定,它是否适用于思维原本就很敏捷的职业运动员。

不过,罗梅纳斯和韦斯特贝格可以确定:和专门的训练软件相比,电子游戏的作用是相对有限的。因为在FIFA等传统游戏中,里面有很多非专业的成分,这降低了训练效率。罗梅纳斯表示:“在设计时,电子游戏经常会将一些机制简单化,并将对玩家的训练集中到某个狭窄的领域。虽然其中会考验玩家的决策速度,或是设计一些需要玩家跟踪多个目标的内容——但它们只是游戏内容的一小部分而已。”

至于迈尔则更为乐观,无可否认,他承认游戏中存在许多“杂音”,另外,目前还找不到一种衡量手段,来衡量《使命召唤》或《FIFA》等游戏提升了用户认知能力的哪些方面,具体程度又是如何。不过,他确定,这类游戏对人的认知不会有坏处。

当霍芬海姆U19队的阿德里安·贝克被问及此事时,他的回答倒是很令我吃惊:“现实足球和《FIFA》游戏是两码事,为什么要将它们扯在一起?”但在我们一起打游戏时,我还是忍不住去想:难道我之前的经验完全没有用吗?或者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在游戏结束后,我带着一丝震惊将手柄放在了桌面上。贝克打了我一个5:0,而我连进一个球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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